九十六

    暑假，电子四子里，禅师跟博士女友深度绑定，去充当女朋友的实验兼生活助理，陈定波早早返乡，小明不急着回去，吴靖安家在本地市区，时不时能跟小明约个饭。入学时，吴靖安沾了土著身份的光，录取分数四人中最低，虽然卷子是有个别不同，若论做题他确实最弱。

    但论综合素质，此君在四人中是佼佼者，知识面宽，兴趣爱好广，为人处事通透，言行举止得当，连八卦的切入点都拿捏得十分得体。

    比如此时，他与小明同学边吃边聊边滑手机，“知道不，最近论坛里转的最火的一帖子，是一体育生拍的小视频，本来是个教学短片，叫「从零开始学游泳」，现在更新了三期，一期比一期翻车，连名字都被网友改了，叫「从零开始学不会游泳」～”

    小明冲他扯出一片假笑，不搭他这一茬，吴靖安似感觉不到对面飘来的爱搭不理，继续自说自话，看似无意实则有心，语气中还带出了惊诧：“哎呀～这个「零」怎么那么像咱们弟妹？！”

    暑假周晓艳寝室三人都不回老家，各自的苦衷按下不表。近日周晓艳这个旱鸭子忽然跟姜指导提出要学游泳，正好姜程先想发掘点健身房外的新素材，两人一拍即合，唐鑫儿帮忙掌镜。周晓艳运动神经发达，按以往的合作经验，姜程先以为三五期之内教会周晓艳不成问题，结果这一教起来大跌眼镜，周晓艳学得是一板一眼，但胳膊是胳膊腿是腿，下水之后各自玩各自的，就是漂不起来。

    姜程先教得严肃，周晓艳学得认真，两人衣着保守，素颜出镜，出发点就是个正经的教学视频，但是最后成片一出，看着周晓艳在一片水花中每每被姜指导一次次捞起，颇有点黑色幽默。反正功夫也花到了，唐鑫儿拍板：就这么发吧，左右是不能浪费时间开天窗。

    于是结合弹幕观赏，成了搞笑小视频，加上观众朋友们的评论也不太客气：有的讽刺往水里扔一「花瓶」，她能不沉吗；有的感叹努力过后才知道天分有多重要；有的则着眼实际：贵学员喝了泳池那么多水，是不是得赔人家游泳馆一点水费？

    周晓艳倒是不怕人笑话，事实如此，她就是学不会，学不会还不让别人说么。只是她有点、些懊悔，当初真该让李又明教会她。

    从高中起，李又明就屡次提出让周晓艳学游泳，被拒。周晓艳说她不喜欢泳池的味道，也不喜欢游泳，显然这些都是借口，实际上周晓艳有点心理负担。原先在麦子店，有个不知何时形成的天坑，水深几许不可考，每年夏天到了雨季，大人忙于生计无暇看管，就会有孩子偷偷跑去这个天然小湖泊里玩水，几乎年年都会有小孩溺亡。

    周晓艳幼时亲眼见过一次被浸泡的小孩，脸朝下埋在泥沼里，大受刺激，一直恐水。

    人越大胆越小，现在再想学，心理障碍更大，更难克服。

    李又明没想到周晓艳会主动发消息给他，小心翼翼地问他有没有空、能不能教教她。她当时离开得那么硬气，李又明以为周晓艳打死都不会回头。这还没怎么着呢，居然姿态放这么低，发出这么打脸的不情之请。这是终于良心发现了，还是再度爱上了他？

    思来想去，李又明没着急回，而是给周晓刚（周晓艳亲哥）发了个消息。

    周晓刚如愿通过了军考，上了军校，还有两年毕业。人在军营不自由，李又明没有直接给他打电话。谁料消息刚发出去，周晓刚秒回，李又明立刻回拨给他，也没那么多场面话，直接问，“家里最近是不是缺钱？”

    半晌，周晓刚没出声，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回答，李又明又跟上来一句，“跟我说实话。”

    周晓刚再度沉默，最终实话实说：“我奶奶进ICU了。”

    李又明没猜错，能让周晓艳勉强自己又拉下脸求人的，只有钱。周晓刚讷讷地替自家妹子解释：“她最近是不是跟你闹脾气了？你多担待着点吧。我奶奶这次可能不太好，我请了一段时间假现在县城。ICU不让陪，只能每隔几天去探视，但是我平时有空就跑外卖，我爸妈也在省城打工，现在不缺钱。”

    周晓艳上学没拿家里一分钱，这几年家里的钱绝大部分都用来给周奶奶看病。大概周晓刚以为meimei还在靠李又明养着，怕他有负担。

    李又明掐了掐眉心，看来周晓艳还没跟家里说他们的事。叮嘱了几句周晓刚注意身体，别太累云云，李又明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次日，李又明把周晓艳叫到了学院路尽头的大学生体育中心游泳馆。这里的浅水区水深仅一米，还不到周晓艳的腰，深水区由浅入深有个坡度，足够安全。   从初二到现在，还没有李又明教不了周晓艳的东西。撇开男女关系儿女情长，周晓艳隐隐地一直有点怕李又明，但凡你没有全力以赴，这人就会冷脸。

    所以在李又明面前，周晓艳不敢有半点懈怠，要不然他眉头一皱，真的下手，不管周围多少人。

    知她因何恐惧，李又明便因材施教。之前周晓艳跟姜程先学了几堂课，基本动作和理论掌握了个大概，李又明没有走常规让她入水闭气然后手脚配合，而是先让她卸掉紧绷，躺在水面上。

    水面以下，支撑在周晓艳腰间温热的手缓缓移开，但她确信，假如她再次下沉，李又明定会提前把她托起来。按照李又明的引导，周晓艳放松身体，专注于自己的呼吸，终于，在下水半个月后，周晓艳第一次在水面上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