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7章 第二赌
——我不喜欢。 仅是一句话就完全解释了一个庞大王朝中百年世家烟消云散的原因。 因为世界意志不喜欢,所以整个王府嫡系都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,不留下一丝痕迹。 相当任性,但又相当……合乎情理。 就像是某个人突然一时兴起,拔掉了一根汗毛那样,简单而平静到令人发指。 ——甚至王府曾留在人们脑海中的记忆,都随着一同澹忘。从此以后,没有人会记得那个蛮横霸道飞扬跋扈的王府。 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 按理来说,世界意志作为整个世界本身,本应该毫无慈悲,不偏不倚,无论善也好,恶也罢,都只是公平地看在眼里。 也仅是看在眼里而已。 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,当拥有了自我意志的时候,所谓的绝对的公正与客观,便早已不复存在。 此时此刻的世界意志,也并非按照世界原本的那一套规则在行事,而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做一切事情。 抹灭了王府是这样,甚至连与江南走这一趟,也是这样。 但对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,却能在世俗之间掀起惊涛骇浪——王府消失以后,整个白水国官场的局势恐怕都会大洗牌,也会造成无数人命运的剧变,或好或坏。wap..OrG 但这一切,都与江南二人没有什么关系了。 ——当白水国整个国家陷入动荡与惊骇的时候,江南与世界意志,早已离开此地万万里之外。 天穹之上,江南二人凭空而立,下方,同样是一座巍峨庞大的城池。 街巷之上,人来人往,摩肩接踵,繁华热闹。 “只可惜这虚华的表面下,污流横生。” 世界意志面无表情,仿佛透过那繁华长街,看到了埋藏在最底下的黑暗。 江南摊了摊手,不置可否。 “走吧,下去看看。” 说罢,他迈出一步,下一刻已是跻身于那茫茫长街。 世界意志跟着下来,站在江南身边。 此时此刻,这繁华长街之上,诸多行人围在两侧,摩肩接踵,举目睁望着皇城的方向,仿佛在期待什么一样。 而冷硬的青石板上,长长的丝绒红毯铺开数十里,华贵无比。两侧年轻稚嫩的花童捧着鲜花,垂首等待;周遭被聘请的乐师也拿起乐器,准备吹奏。 一看,就是有大事儿发生。 江南看了世界意志一眼,对方却没有半点儿反应,江南就知道——他是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是不愿意说而已。 江南也不强求,看向身上的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,问道:“老哥,这是如何?” “啧,看你这模样不是京都人吧?” 那商人上下打量了江南一番,原本趋炎附势的性格让他本不愿搭理没有交往价值的人,但看江南眉目清秀,斯文客气,猜测是哪个读书世家的子弟,方才颇为热情道:“怪不得有所不知,我跟你讲,今天可是状元郎出街的日子——听说被陛下亲封为千古第一贤,风头无两!” “嘿,过了今天,要再见这位状元郎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——最次,他也能在翰林院当官儿,更何况据说公主大人似乎对他青睐有加,说不准以后就是驸马了!” “哦~”江南微微点头,拱手谢过,然后同时看向那长街尽头的方向。 在此之前,他看了一眼世界意志。 后者却是看都没有去那状元郎即将出现的方向,而是盯着人群中的某一个角落。 江南跟着看过去,却看见人堆里,有一个身材不高的矮小姑娘,捧着一卷红步,期翼地望着皇城的方向,眼中是欣喜,高兴,喜极而泣。 冬! ! 而正当这时,远处皇城楼上的钟声响起! 时辰已到! 那一刻,乐师意,鼓瑟吹笙,悠扬动人的乐曲回荡长街。 乐曲声中,达达的马蹄从皇城的方向换来,立时,两侧百姓更加望眼欲穿,直想一见那被称为千古第一贤的状元郎。 不多时,一匹顶着大花的枣红色高头大马昂首而来,背后跟着抬着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的随从。 而那大马之上,一位英俊的年轻书生身穿华袍,头戴金帽,意气风发,好不威风! 而面对诸多百姓,他也是笑礼又加,如春风拂面,让人倍感亲切。 “这就是状元郎么?如此才学又如此俊郎!今日果然没有来错!”人潮中,有人赞叹。 “不知……这状元郎可有婚配?”又有女子双颊通红,喃喃自语。 “你可就别想了,坊间传闻公主都倾心于这状元郎,人家都是快当驸马的人了!”有人打趣道。 “又是状元郎,又是驸马,可谓是平步青云啊!”有人感叹。 “……” 总之,歌舞声中,随着状元郎的登场,气氛一片热烈。 “可惜!可惜!” 这时,江南旁边的胖商人却是捶胸顿足:“当初状元郎未高中之时,曾与我店中借宿,夜间饥饿,出来寻吃食,我当时嫌他穷酸,未曾理会。要是当初给了他一顿饱饭,结下善缘,恐怕如今也不必站在这儿了,上天给我的机缘,没抓住哦!” 听着他说话,江南只觉得哭笑不得。 恰逢那高头大马走过,状元郎转头看来,仿佛一眼就看到了胖商人:“老板,当初借宿时,多有叨扰,陇瑜在此谢过了,往后有空,再登门而谢。” 话音落下,胖商人整张脸都涨红了,眼泪鼻涕一把接一把,赶忙摆谢!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,哪怕当初自己对这个寒门子弟那般不屑,对方如今却是以德报怨! “状元郎,不计前嫌,以德报怨,堪称圣贤啊!”胖商人仰天感叹道! 而见一幕,诸多百姓欢呼声更甚! 毕竟,状元郎以后铁定是要做官的,朝廷中有这样一个记恩不记仇的官,大伙儿的日子都好过一些。 于是,转眼之间,仅是一两句话的功夫,百姓们对这状元郎的态度就从“仰望”,变成了“崇拜”。 看着这一切,状元郎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来。 他寒窗苦读十年,亲眼见识市井各路油滑,如何能不懂得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名声。 如今这般情况,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罢了。 然而,就在气氛前所未有地热烈的时候,意外突生! 前方宽阔空旷的街巷上,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窜出来。 她是一名女子,身形瘦削,面容算不得十分漂亮,但看起来娴濡良,大抵因久经日晒风吹,脸上有些泛黄,嘴角也有些干裂,惹人心疼。 她穿一身老旧的麻布衣服,脸上挂着骄傲与欣喜,手里捧着个布包。 拦在状元郎的的队伍前。 一时间,整个队伍都停下了。 同时,周遭百姓也愣住了。 ——这怎么还有人如此不识趣,挡在状元郎队伍前面? 状元郎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变,但立刻就回复过来,轻声问道:“这位姑娘,可是有事?” 他的声音温润有礼,丝毫不急,也没有被拦路后的恼怒。 不由更让人心生好感。 但此话一出,那麻衣女子却是一怔。 “陇瑜,是是我啊……我是槐花,你赶考这些日子,我一直在等你……” “前些日子听说你高中,我问刘老板借了些盘缠来找你……但状元府的护卫不让我进……” “所以我想留在这里才能见到你……我给你做了槐花糕……你以前最喜欢吃的……” 那女子仿佛被状元郎一句话问懵了,说话都不太利索——但看得出来的是,她为状元郎而高兴。 说话之间,她举起手里的布包,打开来,就见里面是一叠浅白色的糕点,澹澹的槐花香从糕点上传出来,钻进人们的鼻腔里。 她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,眼中是期翼,欣喜,还有几分惴惴不安。 “这位姑娘,你怕是认错人了,在下并不认识你。”状元郎轻轻摇头。 那一瞬间,那自称槐花的姑娘直接愣在原地。 她张了张嘴,声音颤抖:“陇瑜……你……你忘了吗……你读书,我做工……说好你考中后……就娶我……” “陇瑜……” 她几乎祈求一般,看着那状元郎。 然而,后者却仿佛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那样:“这位姑娘想必是得了癔症,在下从不认识你,过后请来状元府取一些钱财回家治病,但这会儿,还请姑娘先让开。” 他的声音不大,也没有任何恼怒,道却透着一股nongnong的距离感。 ——倘若只看这模样的话,压根儿没人会觉得状元郎认识这女子。 但话音落下后,那女子却是听得有些呆滞了,她布满老茧的双手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布帛,看着再也不看她一眼的状元郎,心头一急,刚想上前再说点什么。 见状,状元郎眉头一皱,然后给旁边的守卫一使眼色。 顷刻之间,后者顿时心领神会,侧身放在那女子身前,喝道:“大胆,竟敢冲撞状元郎!” 同时,他手中的长矛边缘,不准痕迹地碰了一下状元郎身下的马儿。 刹那间,马匹受惊,前蹄高高抬起! 嘶熘熘地叫起来! 状元郎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,拉起缰绳,似乎想要稳定住马匹,但好巧不巧,让那马儿的前蹄改变了一点儿方向! 那一刻,双蹄抬起,狠狠踏下! 下方,正是捧着槐花糕的女子! 这个国度没有仙人,只有武道。而这麻衣粗布女子也只是寻常人家,怎料得这般仓促变化,惊慌失措之间无法删唉,被那粗壮的马蹄狠狠一踏! 砰! 硬生生被踏倒在地,顷刻之间,胸膛塌陷,七窍流血! 她手中的槐花糕,也因为马儿的sao动,漫天而飞,又落在地上,被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。 女子的双眼,逐渐无神,口鼻之间,也逐渐没了气息。 状元郎双目落泪,愧疚万分:“槐花姑娘尽管冲撞队伍,却也不是罪过,是我的错,未曾调教好这马儿,是我的错!” 诸多眼尖的精明人目光一凝,心头当然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但都默不作声。 毕竟一个是风头无两的状元郎,一边是一个连进京都要借钱的穷女子,哪边更重要,傻子都知道。 而更多的百姓,则因为对状元郎的好感和看不出一幕的端倪,却是摆手摇头:“状元郎莫要自责,是这女子自行冲撞烈马,被马儿一踢,丢了性命,也是自找。” “不错,这女子疯了吧?还想说自己是状元郎的伴侣,谁不知状元郎与公主郎才女貌?” “可笑!可笑!一看就是那种好吃懒做想攀高枝的女子,死了好!” “……”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彻在人海中,大多是对那女子的唾弃。 听得江南直皱眉头。 他不晓得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状元郎的伴侣,但至少方才一幕骗不了他。 ——分明就是那状元郎示意守卫惊马踏人,而那女子压根儿就没有冲撞过来。 也就是说,且不论女子所说的真假,这人,就是状元郎杀的。 “陈陇瑜,寒门书生,家道中落,从小立志读书。” 世界意志看着一副悲情模样的状元郎,面无表情:“但读书不挣钱,吃饭喝水却要钱。” “幸亏有他的青梅竹马槐花,辞了公学,去地主刘老板家做工供他读书,一供就是八年。” “如今,陈陇瑜功成名就,槐花借钱进京,却不想陈陇瑜早已攀上公主,又怕槐花将一切戳破,所以命守卫惊吓马儿,将其踏死。辛辛苦苦供学八年,最后落了个尸横冷巷,人人喊打的结果。” 世界意志从那女子身上取出灵魂,收起来,指着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:“背信弃义。” 又指着那些明知真相而不说的人们:“趋炎附势。” 又指着无数向着女子尸体吐唾沫的百姓:“愚昧无知。” 最后,他才看向江南:“这第二赌,谁赢了?” 江南沉默。 良久才叹息一声:“上岸第一剑,先斩意中人呐——第二赌,我输了。” 说话之间,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这京城之中。 只留下江南最后一问。 “那状元郎最后命运当如何了?” “——我也不喜欢。”深蓝世界的开局签到天罡地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