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 屠城

    已经下过一场雨，阴沉的天空压下来，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味，血糊在地上好像洗都洗不掉。兽人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，湿漉漉的，散发出恶臭。

    “砰！”一具rou体从窗口掉下，差点砸到游荡的乞丐。他看到那人背后的窟窿，白色的蛆虫在涌动着。乞丐捂住嘴，仓皇逃跑，噔噔的脚步声好像不是他自己的，而是有谁在后面追。

    如果，如果他没有带路……

    乞丐扶着墙呕吐，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液体……

    两天前，他抱着抢来的面包，蹲在阴暗小巷里狼吞虎咽。

    “小孩儿，”一个人停在他面前，正是被抢的受害者，他反应过来立刻要跑，被那人按住，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的面包差点把他噎死。

    “别着急，”那人把腰上的水袋取下给他，“我只是问个路，塞壬街18号怎么走？”

    乞丐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性，一时愣住。

    她皱起眉，失望欲走：“什么啊……不会说话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您是说雅戈尔街？我可以带您去。不过塞壬街是几年前的称呼了，18号的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，已经足够了。谢谢。”

    到了目的地，两人分别。乞丐把水袋还给她，她笑着说：“不用了，给你吧。丢掉也行。”

    不会丢掉的。乞丐想。上好的牛皮显示出他们之间身份地位的云泥之别。

    可是，自从人类兽人关系恶化以来，城中还有地位尊贵的人类么？他头皮发麻，一股森然的寒气从脚底往上窜。塞壬街——那是几年前的叫法，居住在城中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大多数街道已经按照兽人族习惯改名，且禁止使用旧称呼。有消息说那个最为仇视兽人的军官马上就要来攻城，所以城门戒备森严，只允许兽人进入。她是怎么进来的？

    乞丐跑到城门口，告诉守卫敌人混进来了。那些兽人并不友好，笑他胡言乱语，叫他滚。一个人类乞丐说的疯话，他们根本不相信。

    乞丐又跑回贫民窟，发疯似的把亲近的兽人叫醒摇醒。

    “快走！快走！”乞丐快哭了，“求你们了，快逃吧……那个人……她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？谁来了？”他们大半夜被吵醒，心情烦躁，但看见乞丐这么绝望的模样，也惴惴不安起来。

    昏暗的月光让乞丐的脸看上去毫无血色，他的眼睛哭红了，眼球微微鼓出：“伊万·克拉维奇。”

    “克拉维奇少校，城区已被我方控制，请做出指示。”

    “跟以前一样。”伊万喝了一口酒。

    “可是，城中人类兽人也有共同生活的情况……”

    “窝藏包庇兽人者，杀。检举告发者，依数目赏赐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短短三天，这座位于两国交界地带的城市便见证了无数罪恶。人心惶惶，因伊万·卡列维奇的屠城暴行而愤怒的少数兽人潜藏在暗处杀害人类。城门已封，他们必死无疑，于是以此泄愤。

    那天夜里，乞丐没能逃走，船挤不下了。晨光熹微时，一束信号弹升入半空，他的眼泪直直流下，猛地推动船身……而现在，他游荡在街上，等待未知的命运。他不认为自己的指路起到了关键性作用——没有他也会有别人，没人带路敌人也有其他办法攻城，他甚至不知道雅戈尔街有什么——可是，为什么，为什么偏偏是他？为什么偏偏是他做了这件事！

    他呼吸困难，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。

    这时，兽人宽大的手捏住他的头，把他拖进巷子里。他被摔得发昏。

    “是你，你早就知道敌人进来了。”是那个守卫，他现在灰头土脸，衣衫褴褛，全不似当时高高在上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我告诉你们了的！我跟你们说，但你们不信！”

    “闭嘴！”他恶狠狠地钳住乞丐的下巴，力道大得要令他脱臼。“你怎么会知道？一定是早就串通好了。你这个叛徒！不……你本来就是人类……jian细，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！”

    显然，守卫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是……我没有……”他的脖子被掐住，整个人沿着墙壁往上，双脚渐渐离地。乞丐下意识挣扎，脸色由红转青。无法呼吸，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压过来，蹍着他。他像扑棱的飞蛾，被蛛网困住，慢慢不能动弹。

    若有似无地，他闻到一股酒味。真奇怪，临死之际没有走马灯般的回放，而是不算喜欢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噗——”

    血溅到他脸上，喉咙有了一丝缝隙得以喘气，他瘫倒在地，像要把肺都咳出来。

    守卫的头颅滚到地上，睁着眼。身体倒向乞丐，血水喷涌。他一瞬间哑然，接着胡乱怪叫，连滚带爬地躲开，浑身止不住颤抖。

    “克拉维奇少校。”士兵赶来，向她行礼，递给她一张手帕。

    伊万细细擦拭剑身，收入鞘中。看了一眼兽人的毛皮，开心地说：“把皮扒了，洗干净，让爱丽儿做成衣服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士兵微微愣住，而后对着克拉维奇离去的背影立正敬礼。

    “可以谈谈被兽人袭击的情况吗？”他拿出纸笔，蹲下身询问乞丐。

    酒气在风中消散，铁锈一样的血味堵住喉咙、鼻腔，窒息感又开始上涌。